一、临帖
在书法学习和创作中,我是持保守观念的,即传统至上论。没有传统或者说割裂传统等于是无源之水,创作便成为无缘无故的东西。学习传统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临帖。方法当然人人各异。有人同临,一遍一遍的,以后对人谈起,曾临《圣教》五百通,《兰亭》八百通云云。我没有通临过,而是翻开之后,逮住哪是哪。无论什么次序,反正我觉得临帖的目的是学
技法,又不是让老师检查作业,不必那么整齐。关键是要学它用笔的方法和结字的方法。刚开始觉得古帖不太容易临,后来就参看近代人的做法。比如我最先学米芾,他的一些字法我也理解不够,不知道有些字为什么要这样写,这样写有什么好,或者怎样来表现。于是就借来孙晓云、曹宝麟、张文平等写米芾高手的作品来研究,看他们怎么写,怎么消化,怎样发挥,慢慢对原帖的东西就理解了,也知道如何下手了。这是由近及远的方法。打个比方,就好象我想认识你,但是有难度,而我呢又认识他,他认识你,由他来做介绍,就容易多了。归根结底是为了学习古代经典的作品,更容易进入角色。
我有时候也看书或这方面的文章,老在想一个问题,也就是技法中最关键的一项,笔法的问题。经过长时间的临帖和创作实践,我逐渐发现在写字之前,舔笔的时候,把笔锋稍微舔弯一点,微微往上翘的样子,这样写起来特别顺手,线条的质感也强,也有了弹性,而且转折异常方便,线条粗细变化得心应手,我想古人说的“侧锋入低”是不是就指这回事呢?因为以前我一直搞不懂中锋、侧锋的具体所指。这下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许多。刚开始是无意,后来慢慢有意识地这样去操作。自我感觉能够充分表现毛笔特有的丰富和弹性,最轻巧地表现
行书简洁的线条美。我不知道其他写行书的书家是不是也这样做。
再有就是结字。书家的个性主要靠结字来表现。启功先生甚至说结字的重要性超过了用笔。尽管很多人不以为然,但老先生自有他的道理。结字的开合聚散,体现着字的精神,泄露着书家的性情,应该说书法的美至少有一半的因素在结字。我觉得行书的结字,其实体现着一种对立统一的原则。开与合的对比,抑与扬的交错,动与静的辉映,字便活泼了起来,有了姿态,楚楚动人。字就好像一个人,不能规规矩矩地站着,它应该拿一个动作,而体现一种动感,静中有动。我们常玩字势,字的势靠什么,靠的就是结字。结字过于均匀,字侧显得呆板而无生气,也就无势可言。
其实有时候我也想,到底什么是笔法,什么是字法,似乎很清楚,又似乎很糊涂,因为它们往往是连在一起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没有单纯的笔法,也没有单纯的字法,笔法有了结字的支撑,才显出了它的线条美,结字也只有用质感强烈的线条组成,才有姿态可言。
其说到这儿,我再顺便提几句魏碑。几年前我写过一段《张猛龙》,后来也不常写。因为在全国正书展获奖,便也自信心十足,认为自己会写楷书。其实在魏碑上我下的功夫不是太多。有时候把行书的一些方法加了进去尽量使字本身活泼一些。加上通常用的形式是徒手打格,也能平添几分古趣,结字上一般力求中宫紧收,八面开张,略微去追求些霸气。用笔方面保持魏碑的一些特征,如侧锋方笔,但注意节奏与字势的变化,把字往“活”处写。整体看上去就会给人以生动的感觉。
二、形式
作品的形式其实就是章法。字要通过一定的章法来展示,章法的不同,直接影响到字本身的效果。不同的书家都有各自不同处理章法的方法。而不同风格的字也需要不同形式去表现。如创作一件大行草,那么就适宜在大幅宣纸上用长条幅书写,它追求一泻千里的那种震撼力,字的行气容易出来,字也能够甩得开,摇曳生姿,一气贯通。如用斗方写或用横幅写,就觉得有气出不来,不能尽兴。而同样这样的形式。长条幅,你要去写小行书,不是不可以。但确实不容易体现出小行书的美丽,它的书卷气和文雅气息就适宜在手札、横批上才能表现得淋漓尽致。以前用小行书写长条,老感到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读到孙晓云女士一篇文章,她说小行书的精致是让人远近来看的,而长条的视觉是适合远观。好像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心中豁然开朗,从此不再用小行书写长条;确实要写的话,把它分成几段,等于把横的变成竖的。这种形式,我想大概是展厅
文化的产物,它既能体现小行书适宜手札的特点,又便于张挂。章法的千变万化在于我们用心去探索,也在于互相借鉴,说白了就是跟别人学,所以信息一定不能闭塞。多看看别人怎么搞,自己可以受到启发。我后来常用的一些章法模式,如分段打格,或者大字里参杂小字,都是受到别人影响,然后为我所用,再加以变通完善,成为自己擅长的表现形式。
材料的选择也很重要。如今是“色纸时代”,很多人都喜欢用色纸,而色纸有时候特别容易出效果,自然很多人乐此不疲。展览的导向作用也不可忽视,色纸的展览效果出众,确实能抓住评委和读者,其实我们搞作品就是为了取悦于人,有人喜欢自己的作品,虚荣心当然也会得到大大地满足。
色纸有了,印章的使用便成了锦上添花。如今钤印已不是“宜少不宜多,宜小不宜大”了,而是韩信用兵,多多益善,甚至九叠篆,仿宋字都用上了。我觉得这是时代的产物,时风影响的结果,不是某一个人所能倡导的,也不是一两句话所能制止的,可以说是大家的一种不约而同。如今的世界是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作为
艺术的表现形式,自然也能够传达出某种信息,作为大千世界的一个反映。另一方面,也体现出人们唯美的一种思想。
三、文字
文字内容是书法作品的有机组成部分,它对于创作者、欣赏者都是至关重要的。文字内容出现错误,在书法评选中被称为“硬伤”,为书法创作中的一大忌。
但如何选择书写的内容,各人看法不一。有的书家不太讲究,照着《书家必携》抄来就是,也有的书家到现在还写唐诗宋词。我觉得,文字的内容对书法作品来说,就权当是它本身的内容,最起码是表达书法意境的一个辅助手段。文字的可读性有助于加深对书法作品的欣赏和理解。因此我认为书法作品的文字内容不能有悖于书作本身的意境和情调,也就是说清秀、雅致的小行小草不要写大江东去,丈二匹的王铎行草好像也不适合李清照和李后主。文质相符,水乳交融,在这里并不是一个太高难度的要求。但结合得好,对创作者的激情投入和欣赏者感受的审美境界都会是一个促进。
我写分段式的小行书,喜欢选用《人间词话》、《世说新语》、《古今诗话》这样也是一小段一小段之类的内容,创作中间有个间歇,也体现一种节奏。同时也尽量不要选大家都特别熟悉的文辞,一则没有什么新鲜感,二来写字多的作品难免会偶尔掉一两个字,这样大家也不大轻易看得出来。我的意思是不要去搞欺骗,而是这样的微小瑕疵,对整篇作品来说损伤不大。你要写个“朝辞白帝彩云间”,“白”字丢了,你说扎眼不眨眼?
书法作品的创作或者说制作,应该说是和勤奋分不开的,即便你的天分再高,也仍然离不开艰苦的努力。王铎一日临池一日应索清,终生不悔,我们也见一些书家,原来作品很好,由于长期不临帖,书法便渐入野道,终于不堪入目,一直努力尚且惟恐落后,何况荒废呢?河南省书协在给会员的公开信中有这样一句话:现在已经不是“不进则退”了,而是“进得慢就是退”,这话说的中肯,我也希望以这句警句与诸位同道共勉。
(四)韦斯琴女士谈创作
儿时,总听大人说,字是人的第二张脸,观其字便知其人。就为了得到这么一句话“字如其人”的赞语,我开始用心的练起钢笔字,并单纯地把书法理解为写“漂亮字”。这个错误概念一直到就读美专后才得以改正。
书法是美专里的一门主课。四年正规系统的学习,使我懂得书法是通过笔墨语言来反映书家情感、思维的艺术。我在临摹书作时,除了精心揣摩他们的用笔、用墨、章法布白外,更注重的是隐含其中的神韵。
我是在学了一年的柳楷后转学行书的,初学黄山谷。黄字用笔圆浑,多顿挫,中宫收而手脚放,开放大气,颇合我口味。一年的柳楷让我手脚极受束缚,写出的字呈僵死状,而黄字的联系让我摆脱了这种状态。我认为,有楷书功底的人学行书,以黄山谷《松风阁》帖入手最佳,因其字形接近楷书,而行书笔法又甚为鲜明。通过学习黄山谷的行书,我掌握了基本的行书用笔要领,后又转学很多书家,如二王、黄道周、王铎、张瑞图、米芾、苏东坡等等,其中最为中意的莫过于二王和苏东坡,喜欢二王的清雅、飘逸、脱俗,欣赏东坡的拙朴放达。其实,在学习书法这方面,我并不老实专一,可说是个杂家,喜欢不断地更新字帖。在研习行书的同时,不时地要吃些“零食”,临一些汉碑、六朝墓志造像和
草书。我发现,正是由于我的不专一,才提高了我对书法的审美鉴赏力,如《张迁》、《石门颂》等碑的力厚骨劲、气韵高古、金石气浓郁,墓志造像的天真烂漫,张旭、怀素、王铎林散之等草书的纵横捭阖、恣意挥洒、虬龙盘结,都令我心驰神往。
但对于古帖的心追手摹,说到底只是为了最终形成自己的书风而作的必要功课。成熟的书家可以运用精湛的传统笔墨技巧来表达自己内心的独特情感,形成自己的独特书风。而书风的高古、大气、脱俗与否,则取决于书家自身的素质,所谓“书品即人品”。深厚的传统功底与高品位的修养,两者缺一不可。我时常困囿于笔墨技巧不精湛,很难把所感表于毫端,不能心手两畅。我追求的书风是落落大方中能见散淡,散淡中又能见精到。我在创作时,喜欢找一些色泽清淡、不易渗墨的纸张来书写自己的心情,用笔比较拙朴厚重,多用浓墨,偶尔浓淡兼施、枯润互映,章法上不求刻意的错落变化,但求温润、古朴、淡远。在用印方面也是遵循这一原则,我认为印章可以起到润色、平衡重心、丰富作品内容的作用。在选用印章时,我比较在意印章的内容风格是否与作品相协调,盖印的多少则视作品的具体情况而定。
说来好笑,我当初练字的动机是欲求“字如其人”,一心想练一手娟秀、婉约、充满女子气的字。而今,我的笔低风光却是另一番风貌,圈内圈外的朋友说我“字与人不相符”,这么秀气的一个小女子,写出的字却是浑厚朴茂、充满男子般大气的。这可能跟我受黄、苏影响太深有关,一举一动尚未脱离两家樊篱。我非常欣赏弘一、八大的书法,喜欢其中的恬静、淡远、超凡脱俗的气韵。气息淡古的字是要靠精深的笔墨技法来衬托的,而这正是我的缺陷。二王的笔法最丰富,运笔潇洒自如、沉着痛快、神采飞扬,欲加深自己的传统功力,我当多临摹古人的佳作,在点画上多用点功夫。